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寓「教」於「樂」的科學節目

嗨,Amo 又來了,又要講冷門的科學節目了。這次輕鬆點,來聊聊為什麼科學節目都不好看。看到這裡,你是不是準備要拿一些曾經看過的優質科學節目反駁我,說:「哪有,很多 Discovery 的節目都很棒」,或是:「我超愛 Brain Greene 主持的 The Fabric of the Cosmos,超!好!看!」嗯,好吧,那我換個方式。

為什麼國內的科學節目都不好看?(對,我就是要挑起戰爭。)

魚與熊掌,如何選擇?

科學節目,想要魚,也想要熊掌

科學節目大概是電視節目裡面最貪心的類別,他不像娛樂性的節目以帶給觀眾歡樂與喜悅為目的,他還希望觀眾能從中獲得一些知識;但他又不想如新聞節目單純地把資訊丟給觀眾,而是期待觀眾可以覺得節目內容很有趣!所以,我們常聽到科學節目要能寓教於樂,就是這個道理。

(當然,獲得知識本身就能帶來喜悅與滿足,某種程度也是一種「學到東西的娛樂」。不過這樣無限上綱下去會沒完沒了,請容許我在此把娛樂簡化為「好玩、有趣」吧!)

荷蘭學者 van Dijck 曾義正詞嚴地表示,「娛樂大眾是電視媒體的本質,它永遠都不可能成為科學的教育者」[1]。她認為,一般人常常將電視視為傳播知識的工具,對科學節目寄予高度的期望;然而,電視的功能是娛樂大眾,科學節目也應如此,在把重重地知識壓在觀眾身上之前,請先記得觀眾看電視是為了放鬆,而不是上課。Discovery 製作人 Patrick Titley 也說,「一部影片在成為好的科學影片之前,它首先必須要是一部好看的影片」,要成為一部好看的影片,就得要讓觀眾產生想要看下去的念頭,如果不好玩一點,收視率可想而知。

所以,寓教於樂其實是「在娛樂中寄託教育的作用」,對吧?

看電視確實有刺激學習的作用。美國傳播學者 Neil Postman 在《娛樂至死[2]一書中強調,只有教育等於娛樂的時候,有意義的學習才最有效、最持久也最真實(頁185)。這也是為什麼,單純上課很無趣,但在課堂中添加一些小遊戲,反而能夠記很久!

但是科學節目要怎麼兼顧娛樂與教育呢?Postman 認為可以把握下列三個原則:觀眾隨時可以加入、不令人心生疑惑、遠遠避開闡釋。

隨時可以加入(Have no prerequisites)是指觀眾不必具備知識基礎,能隨時進入狀況而不會跟不上節目內容。不令人心生疑惑(Induce no perplexity)強調節目任何資訊或觀念的安排都要淺顯易懂,避免任何需要記憶或專研的內容。避開闡釋(Avoid exposition)認為電視教學一律要採用說故事的方式來講述內容。這三個原則即是「娛樂(entertainment)」的基礎,也是教育之於電視媒體所產生的新定義。(:此處作者解釋有誤,詳見文章註釋之解釋。)

老實說,科學節目應顧及娛樂與知識,這件事早已不是新鮮事,但科學節目發展至今,似乎仍無法在二者間取得平衡、拿捏得宜,觀眾不是覺得科學節目太過嚴肅,就是覺得內容缺乏娛樂性和趣味性[3],可見科學節目要在確保科學知識之正確性、普及性的前提下,兼顧節目內容的趣味性、戲劇性,確實不甚容易。

今晚,你要講知識還是說故事呢?

說故事、講知識,どっち

最近到了新環境,開始有機會撰寫一集片長約 48 分鐘的節目腳本,我看了前輩寫的腳本,也看了已拍攝完成的完整節目內容,卻還是一直抓不到手感。起初認為是因為自己從來沒有寫過長篇腳本,加上腳本是承接前人未完成的內容,固然有不適應的地方。但在第一次把修正後的初版腳本給製作人看的時候,她並沒有大力讚賞或嚴厲斥責,只是提醒我:「要記得讓觀眾呼吸。」

要記得讓觀眾呼吸!

再回過頭來瀏覽初版腳本,我才驚覺,為了把辛苦找到的資料一併呈現出來,我竟然咚咚咚地丟了好多資訊給觀眾,看完了 A 定義馬上來講 B 應用,加上用詞過於「文章」化,旁白好似在說教,這才知道原來我寫的不是節目,而是上課教材!觀眾被迫要大量接收我給的訊息,資訊堆疊、累加的結果促成了某種加成效應,最後觀眾不是被搞得頭昏眼花,就是按下遙控器轉台!

要怎麼讓觀眾呼吸呢?

拿我比較擅長的文章來講,文章的標題、段落間的空格,或是插入的圖片或影片,都傳遞著「告一段落」的訊息,加上讀者在閱讀文字時的自主性高,可以隨時停頓、休息,能輕易根據自己的狀態來調適閱讀的節奏與呼吸。不過面對不斷線性播放內容的節目而言,觀眾必須全神關注眼前小小的螢幕,由節目帶領著自己前進,尤其電視節目不像網路影片可以隨時喊停,觀眾只能嫑嫑地被節目推著向前走。所以如何當個好的領導者,在撰寫腳本時就得一併將觀眾觀影的節奏納入考量。

就科學節目來說,讓觀眾調整呼吸的方式大約有下列幾種:進廣告(強迫抽離節目內容)、放置空景(讓觀眾稍作停頓)、安排串場橋段(主持人或是情境劇之虛擬角色)、內容的軟硬交替。以我所面臨的問題來看,我丟給觀眾太多硬梆梆的內容,把觀眾砸得渾身疲憊。

黃俊儒老師在〈當科學遇見大眾文化:為科學說個「好故事」〉文中便提到,乘載科學文本的訊息大致上可以分為「說明文」(expository)和「故事文」(narrative)兩類。簡單來看,「說明文」包括了科學知識、科學解釋等敘說性的內容,也就是比較硬的文字;相較之下「故事文」就是比較軟的部分。

如果我們把前面提到的「教育/娛樂」的概念,套用至黃老師的「說明文/故事文」中,依樣畫葫蘆地探討這兩種維度所交織而成的象限圖,且都是在傳播好科學內容的前提下,會發生什麼有趣的事呢?

Amo 自製不專業象限圖

 

一個科學節目,各自表述

當然,這只是我自己胡亂分類的圖,並沒有任何研究依據!不過透過這個象限圖,我們不難想見作為科學節目的為難之處。要娛樂、要教育、要說故事,還要將複雜的概念解釋清楚!

科學家們希望在資訊正確的前提下,添加一些有趣的情節,結果很容易變成政策宣導的片型(IV);觀眾希望看到有趣又有故事的節目,知識只要點綴情節就好,不用太多,像是拍成電影《星際效應》或迷你電視影集《麻醉風暴》那般(I);科學愛好者則會認為,單純講述未知的知識就是一件令人愉悅的事,如〈The Fabric of the Cosmos〉那樣也沒什麼不好(II)。

一個科學節目,大家各自表述。每個人對於科學節目的想像都不一樣,我們勢必無法滿足每個人的想法,製作單位該如何選擇想要拍攝的類型、如何在這四個象限中選擇最適切的位置落筆,便會是一大挑戰!有些製作團隊選擇中規中矩的途徑,以滿足科學家與大部份的觀眾為主,也有些團隊勇於嘗試新的節目類型,利用後製來營造故事的高潮迭起,挑戰一般人對於科學節目的想像與接受程度,如 BBC 在 2014 年推出的科學紀錄片《大世界小動物》(Hidden Kingdoms)。

雖然就目前的我而言,尚不能決定節目的類型,短期內接手的腳本也要在既有的敘事模式中完成,以達到整季內容的一致性。然而,在單集內容中如何調整故事與說明的比例、如何拿捏教育與娛樂的程度,這部分我握有一定的權力去嘗試,或許在一次又一次的練習之後,我能漸漸掌握節目的節奏,試著讓觀眾在最舒適的狀態下,跟著我一起呼吸。

所以,共勉之!


:(補充於 2017.07.16)
此處對於 Postman 的描述有誤!Postman 其實是很反對電視媒介的人,他認為電視媒體將一切公共論述朝向娛樂畫的方式表現,人們只會被沒營養的內容餵養,放棄思考,耽溺於圖像娛樂的五光十色之中。因此,在《娛樂至死》一書中,Postman 係以十分嘲諷的方式講述電視媒體的「教育」意義,所提出的三項娛樂戒律其實是負面的含義,用來指稱電視媒介為了達到娛樂效果所必須遵守的原則,如此則更體現了電視媒體的空洞,與文章描述之電視之於教育的正面效應相距甚遠。很抱歉誤解了作者的原意而引用不當,謝謝好心人士的提醒!

[1] van Dijck, J. (2003). After the “Two Cultures”: Toward a “(Multi)culture” Pracitce of Science Communication. Science Communication, 25(2), 177-190.
[2] 《娛樂至死:追求表象、歡笑和激情的媒體時代》,Neil Postman,蔡承志譯,貓頭鷹出版。
[3] 陳瀅蓮、林詩惟(2015)。〈科普影視節目收視質之質化評量-閱聽眾觀點〉,《博物館學季刊》,29(1): 79-97。

圖片來源
Science:Flickr CC
Choices:Flickr CC
どっちの料理ショー:MANTANWEB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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